第二十八章 葛生蒙楚,蔹蔓于野(五)(1/4)
纵使书房外的屋檐已不再是簌簌落雨,我不必仰头便可见稀疏飘零下的黄栌叶,见它们叶片的颜色渐渐从黄色转为橙色;偶有几片对温度变化格外明显的红叶,在今日的暮色下倒呈现出别致的明媚。>
若换成往日,我此时一定会被这些黄昏下的知秋黄栌所吸引,甚至还会将地上最早变红的黄栌叶拾起悄悄地带入经卷。可是现在,我却没了这些玩乐的心思,反而心生彷徨、心思沉重地在回廊踯躅前行。>
离书房渐行渐远,越是靠近云昱所在的寝殿,我越能清晰明了地感受到云昱的呼吸;但是不知为何,昨日,我还会因此倍感踏实;此刻,我的心中却生出一股不安来。>
暮色染霞,未点燃油灯的回廊显得更加幽暗,如同我内心的局促在不断蔓延,稍不留神便会被其吞噬。>
云昱的生死、人界与妖界的隔阂、魔界的汹涌来势……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,这些离我那么遥远的琐事会一股脑儿地堆在我眼前;运筹帷幄几个字,就如落石般噼啪地砸在我的头上,令我焦急又感眩晕。>
我踌躇在云昱的寝殿门口,不知进退,脑中的忧虑不比批阅奏章时少,心头的压力甚至比朱笔在手时更为严峻。>
心有苦闷的我,伸出右手将头上紧绷的发钗饰物断然拔下,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我能稍微放松、暂时不去想一路走来的烦心事。>
发钗落,发丝垂,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,这一举措并没有让我宽心,反倒更增惶恐:本该是滑过脸颊晃入眼中的青丝,竟在我的瞳孔中映出了冬日雪色。>
我错愕不已,连忙扔开发钗,两手伸到脖颈后将头发一股脑儿地挽到胸前;哪怕回廊间昏暗,暮色缭绕,我拨弄到胸前的发丝也可清楚瞧见已不是晨间的乌黑。>
“怎么会这样?怎么会这样?!”>
我不禁自言自语,惊惶失措间,连忙推开了方才还犹豫是否要进入的房门。>
也许是因为对自己的骤然变化忐忑不已,我提步过门槛时没留神步履高低,当即就被门槛重重地绊倒进屋。>
“疼疼疼!”>
我咬着下唇,全然用喉咙发出呜咽之声,又勉强着自己快速从地上爬起。我小心地撩开最为痛楚之处的衣袖才发觉,这么一摔,居然让我肘关节处的赤色鱼鳍出现了严重挫伤。>
深红色的血从鱼鳍和手肘的相连出渗出,血液散发出的淡淡血气,让我心里更为紧张:怎会如此?!往日偶有不看路绊倒,或与云昱的比试中擦伤,我都不会觉得有这般撕裂之疼;更不用说,我藏于衣袖内紧贴手臂的鱼鳍会因这样的摔跤而受伤!>
我忍痛爬起,手忙脚乱地跑到室内的镜前,只见昏暗的镜中赫然映出与凌晨时迥然不同的自己。>
朝如青丝暮成雪。>
我目光呆滞,难以置信的看着镜中的倒影;目睹着曾嗤笑诗中所写的夸张变化后,我不禁摇晃起头颅,极力地否认着眼前的一切。蓦地,我将自己的上半身倾斜朝前,近乎要贴在这面巨大的铜镜上,试图抹去镜中满头白发、无颜落色的影像。>
谁知明镜里,形影自相怜。>
我伸出双手颤颤地抚摸过脸颊,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倒影的一举一动。>
哪怕屋内无灯,夜色渐起,我也可以无比清晰地看见自己猝不及防的变化:除开最为显著的发色巨变,我本是赤色鲜艳的耳鳍也变得黯然,就连按压的触感也变得格外不同。>
这对耳鳍,曾是有韧能屈能伸,边缘也柔软如花瓣;现在,我摸起来却感觉十分硬朗难以按压,边缘也非常割手。>
“不,怎么会,怎么会这么快……我,我怎么会一下子就变成这幅样子?!”>
我目怔口呆,身躯不禁一阵抽动,语无伦次地开始后退:“镜中的影子不是我!她不是我,她不是我!”>
我两眼失神地望着镜中的影子,面对这样的衰败之像,我仍旧没有在此刻停止将流逝的力量送给里屋的云昱。>
谈笑间提及生死时,我大言不惭;面对魔刀决心赴死时,我义不容辞;执拗逆天而行不顾代价时,我当仁不让。>
然而在此刻,决心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云昱的性命,不过三天,我的力量就被褫夺损耗得如此之快?!>
我原本自信地认为,我至少能支撑五日或七日,在这几日内,我还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坖元卿临走前所说的“或有一法能救回云昱”。>
结果……当我亲临身心衰老时,坚定于心的愧疚之责,现在竟有些像墙边草,随着自己的衰弱摇摆。>
噗通!>
我两腿忽而发麻,仓皇跪地,视线反而一直定格于前方的镜中。>
自笑镜中人,白发如霜草。扪心空叹息,问影何枯槁?>
盯着镜中的自己发怔时,我耳边也响起了兰泽昨日忽而严厉的批语: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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